柳家大院裏有什麽齷齪事公玉卿無心理會，只要他們不影響到這一方飄散著藥味的與世隔絕般存在的小小天地就好。

她的娘轉世後就在這一方小院裏，終日與病痛為伍，感覺中分外淒慘。

她一個人的時候天南地北也沒能到她爹也就算了，苦海中派出不少人也沒能找到，這一點便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管那麽多了，先把我娘帶回去再說吧。”

公玉卿下了決心，潛玉卻沒像從前那麽言聽計從了。

“老界主說在沒找到少界主的時候不能把少夫人帶回去。”

“為什麽？”

“好像是少界主臨行前囑咐的，說兩人一定要同來同往才行。”

“我怎麽沒聽說過？”

“嘿嘿~”

潛玉傻笑著說道：“我也是來之前才知道的，老界主特意吩咐千萬不能讓小姐胡來。”

“我什麽時候胡來過？”

公玉卿不悅的橫了潛玉一眼，微微瞇起眼睛威脅道：“就算我想胡來，你攔得住我麽？”

潛玉笑呵呵道：“應該可以吧。”

哎喲~

一聽這話公玉卿的眼角立刻便吊了起來，人也隨之而起，睨著潛玉道：“來來來，讓我試試你的斤兩，挨揍了可別哭鼻子。”

潛玉安安穩穩的坐在屋頂上，揚著俊秀的臉龐笑嘻嘻道：“在這裏打會被別人發現的，去別處又不方便，我答應老界主和老夫人要時刻不離的照顧少夫人呢，還是以後再說吧。”

“就你懂事，就你聽話。”

公玉卿悻悻的坐了下來，撐著下巴發起了呆。

近些年來，她很少與自己的親人和夥伴深度交流了。

她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對自己原先所處的環境諸多不耐。

而在她以為自己足夠見多識廣，別人都是井底之蛙的時候，她的夥伴們已經成長到了她想像不到的高度，心境和修為都是一樣。

如潛玉，自信而又守信，答應過的事便盡心盡力。

不像她，滿心浮躁，似是腳步堅定一往無前，實際上早已失了方向。

她原來的想法是好的。

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去鏟奸除惡，幫一幫那些無助的普通人。

先是律浮生不允她在人間胡作非為，後是她自己也失了興致。

若是再多幾個像她這般肆意妄為的‘人’，人間不會因此而變得美好，反倒會愈來愈亂。

不是說殺光了所謂的壞人便會天下太平。

壞與好不是絕對的，壞人可以變好，好人也可以變壞，其中的經歷外人便是知道了也很難感同身受。

律浮生說的沒錯，她不過是在仗勢欺人，而非自己以為的救世主。

她也沒權利去執掌生殺。

而失了這個興致之後，她便不知自己該幹什麽才好了。

其後她又經歷了一些不美好的事，當她自己被人掌控著無力反抗時便更加不想再去控制什麽了。

可是若讓她安安分分待在苦海只是潛心修煉她又做不到。

她似乎天生流著不安分的血，受不了一成不變的生活，否則以她的天資也不會局限在如今的修為上。

她學過很多術法，還是由公玉爻親傳。

公玉爻則是苦海從遠古到如今難得一見的奇才。

沈遙華之所以只讓她與公玉爻修煉，就是因為自己的資質不如公玉爻，對術法的理解也不如他。

而公玉卿身兼公玉爻的天資和沈遙華的靈慧，還有遠古神魂的滋養，資質只會比兩人更好。

公玉爻在她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天南地北的闖蕩了。

那時只要離開苦海洩露氣息便會遭到天雷攻擊，所以他只能隱匿氣息四處游走，可不像她現在這般大搖大擺肆無忌憚。

公玉爻也沒有在人間胡作非為過。

因為凡人太過柔弱，他實在沒有興趣去幹涉，就連當初身為凡人的沈遙華也沒興趣跟普通人一般見識。

沈遙華曾在秀玉村被一群村民打罵，完全可以一把火燒死他們，要麽也可以給些小小的教訓，可是她什麽也沒做，只是救自己該救的人，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麽一比較，公玉卿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

她不與她爹公玉爻比，因為那位也算是天生妖孽了。

她可以與原本是凡人之軀的沈遙華比一下。

那個從小倒黴，有些呆有些笨的娘，十幾歲的時候好似就比現在的她通透許多。

說起來現在她娘也只比她年長還不到三十年，對於凡人來說三十年幾乎是半生了，對於他們這些壽命動輒幾千年的‘人’來說簡直是彈指一揮……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公玉卿就想找條地縫把自己埋起來了。

不過她娘也有幼稚和失策的時候。

譬如說現在罷，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去轉什麽世投什麽胎，結果便成了個滿身病痛的盲眼小丫頭，何苦呢？何必呢？

她呢，只是一邊惆悵嗟嘆，一邊來去匆匆，從未想過要陪伴一下。

她來人間這麽久，陪伴她那可憐娘親的時間還沒有潛玉多，也沒有潛玉盡心。

哎……

想著想著，公玉卿幾乎要懊悔的流淚了。

在她惆悵不已的時候，潛玉則在一旁靜靜的望著她。

少年的眼神明亮清秀，泛著一層迷戀和仰慕的瑩光。

這個從小在公玉卿雌威下長大的少年，從來沒有帶著她想像中的怨憤。

相反的，他崇拜她，羨慕她，隨著年齡長大，又多了迷戀。

她的意氣風發，粗魯蠻橫，打架吵架時那種不可一世威風凜凜的架式，在少年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她總是精神百倍，總是閑不住的跑來竄去，她是同輩之中的唯一頭領，誰不服便將誰打到服氣為止。

她從不跟女子一般計較，揍起他們來卻絕不手軟。

很多次打贏了的時候她都會頂著傷痕累累的臉，穿著皺巴巴沾滿了泥塵的衣裳，叉著腰仰天狂笑。

她最狼狽的時候是被沈遙華拎著棍子追打的時候。

剛開始的時候她是倔強的咬著牙硬撐著不肯動的，那架式像是在說‘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似的。

後來好似是公玉爻說服了她，她才知道自己越是犯倔沈遙華就越是生氣，便是原來不想打她也必須要打下去了。

她若是逃了，沈遙華追她一陣差不多氣也就散了，她又挨不到打，也不用別人勸也不是攔也不是的左右為難……

潛玉想著公玉卿年少時的做為，唇角不由溢出懷念的笑容。

藥香飄蕩著的小院裏，沈遙華與小黑貓靜靜依偎。

屋頂之上的少男少女各自托腮沈思，令人只覺天地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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